第十三章（六）（1/2）

太阳落山时谢凯栉风沐雨地从城里回来了。他只简朴说了几句，马碎牛就急遽通知赵俊良和水平到他的司令部开会。

谢凯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：市木料公司听到六中要出售栽了二百多年的柏树很感兴趣。木料公司的造反威风凛凛头说：“我们已往视察时挂号过，全市规模内，就周陵一中和你们双照六中的柏树好。不似农村的柏树，上面都打了铧铁。周陵一中的柏树很可能就是植于周朝，说起来有三千年的历史，但大多空朽了。而你们六中的柏树虽然只有二百多年，树径较小，但你们的树不空，而且照旧柏树里最珍贵的‘云柏’。如果你们出售这些树，我们全要，每棵树的价钱不低于四十元。”谢凯说：“他还允许：伐树、运输都由他们认真；咱只要点钱就行。”说到这儿，谢凯有些为难地说：“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。”

“啥条件？”马碎牛急切地问。

“他们要学校出个证明，证明是学校同意出售这批木料的——这叫公对公。”

“这是个啥事吗？”马碎牛希奇。

谢凯说：“要害是他们要求在证明书上盖上学校和造反派双方公章，还要有校长和造反派司令的配合签字。”

马碎牛长出了一口吻，放心地说：“就是个这？看把你为难的！俩章子都在咱手里，盖就是了。签字，我没问题，我想钱校长也没问题。俊良，你写个证明，把这事办了。”他看了看水平，水平嫣然一笑，说没有意见。

赵俊良也笑了，他应承了下来。

晚饭后，赵俊良带着李武民，拿着写好的证明到“牛棚”去找钱校长签字。不意钱校长看完证明后紧张的死去活来，誓死不签。脖子轴的硬硬地说：“我已经在柏树上栽过一回跟头了，这件事做的对不起党、也对不起全校教职员工，我都忏悔死了。现在你们要把所有的柏树都伐了，我坚决差异意！你就是把我打死，我也不签这个字。”

牛棚里所有被揪出来的“牛鬼蛇神”都装作在笃志学习，或捧着毛选四卷冒充阅读或翻动着语录本做着摘录，但一个个却都支着耳朵悄悄地听着也悄悄地期待着。尚有人难以察觉地神秘地微笑着。

赵俊良没有强迫钱校长。他说：“战场上敌对双方都有开枪打死人的，有人就是为虎作伥，而有人就是战斗英雄。做相同的事不见的就有相同的结论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虽然才开始几个月，但生长到今天已经到了勉励和支持‘革命的打砸抢’和实施‘红色恐怖’的阶段了。看来**和工业上的攻击不光不行制止，而且尚有进一步升级的迹象。虽然，如果依一个**员的身份在运动中死去，虽然谈不上庆幸，但至少是清白的。但我听说那些在触及皮肉后死去的人都被开除了党籍，究其原因，无非是对这次运动接纳了反抗态度，对**的红卫兵接纳的革命行动不配合甚至是执意阻挡。你是老师，我是学生，大原理你比我懂。在万恶的旧社会，为了革命，一个**员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，那么，在今天**亲自发动和向导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运气动中，为了斗争需要、为了革命利益，我们尚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？校外的情况你可能不太相识，庙宇道观都拆了、毁了，僧人羽士也遣返还俗了；老字号的牌匾砸了烧了，图书馆里的书籍多数付之一炬。一句话，要彻底砸烂旧世界、建设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。用报纸上的话说，就是‘荡涤一切旧世界的污泥浊水和沉渣余孽’。我们学校的柏树是康熙年间栽下的，是封建社会遗留的产物。它存在一天，人们就会说：‘这是康熙年的柏树，你看长势多好啊！’知道的认为他赞树，不知道的就认为是醉翁之意的人居心留下这些树让人赞美呢！在今天的社会里，恐怕大多数人都市同意后面的看法。树，我们伐定了；我们要让它们为红卫兵所用、为造反着力。你勉力掩护它，念头可疑。钱校长，你思量吧。说实话，这个字你签不签都没有关系，不会因为你不签这个字那三十多棵柏树就不伐了。让你签字只是给了你一个时机，主要照旧磨练一下你最近思想革新的水平。马司令昨天还语重心长地说：‘我相信钱校长在经由这一阶段的革新后，思想认识上一定有一个较大的进步’。看来你是辜负他了——”赵俊良还要说下去，钱校长受不了了，说：“我签，我签。”

前后不到五分钟，赵俊良就拿着钱校长签过字的证明和李武民脱离了牛棚。看他们走远了，钱校长转身对语文教研组组长赵西恒吼道：“老赵，这就是你的自得门生？”

赵西恒笑眯眯地说：“他只说了一席话，就能让你这个连死都不怕的老**员就范，岂非还不值得我自得？”